D A R K T R U T H

歌功頌德的跟風老調就不用了，既然叫《暗黑真相網》，當然就是要從稍稍不一樣的角度（或是如前一篇所說的：更多元、立體的思考模型）來看待這個案例議題。

輝達一共有三位創辦人，除了家喻戶曉的黃仁勳外，另兩位分別是Curtis Priem和Chris Malachowsky。桃園三結義發生於一家丹尼餐廳（Denny's），當時任職於LSI技術服務公司的黃仁勳，被他負責服務的客戶昇陽電腦這兩位工程師Curtis和Chris找去，參與他倆的創業計劃。最一開始，三人各出了200美元，各佔公司1/3的股份。三十年後，黃仁勳回想起那場在丹尼餐廳的投名狀，他說：「成功通常和幸運脫不了關係，而我的幸運就是遇到他們。」他們之所以找黃仁勳作為三劍客的最後一員，除了《暗黑真相網》再三著墨的「機運」外，則是他們覺得Jensen（黃仁勳）有一種「用人人都能理解的方式解釋複雜概念」的能力，所以「Jensen，你當執行長，好齁？就這麼說定了。」

按照《暗黑真相網》一直推銷給大家的觀點，成功的元素中，除了機運之外，就是原生家庭（你父母是誰）的資源及影響。光是在台灣出生，父母都是台灣人，但從小基於父親工作需要而移居泰國，不久後又被父母送去美國與舅舅、舅媽同住，在美國受教育，參與那個世界第一強國的「輝煌三十年」，就已經是95 %以上台灣父母所沒能給予的起手牌。沒有這些起手牌，那些事後歸因的聰明、努力等元素，恐怕是湊不出一副決勝牌的。很殘酷、很非主流，但這才是這個真實世界的大宗模樣：現代人一輩子所能達成的總成就，70 %取決於你的父母是誰、25 %取決於機運、5%取決於努力。

努力沒有不重要，也非常重要，只是一相較於原生家庭和機運，就變得像是一日十萬八千里的筋斗雲，遇上如來佛的手掌心一樣。而且，在努力這項因素中，有一個可以說是綜合了原生家庭和機運的關鍵，就是人格特質。以東方文化的形容詞來描述，就是天時、地利、人和，三足鼎立，千秋大業始生東風。

在【現代工作生產力與人生最大快樂值】一文中，說明了事業草創期的創投（天使投資），往往更大程度的意義是投資於「人」上，而不是投資於「計劃」上。所以，有這種特質的Jensen被委以執行長的重任，自然也就合情合理了。當然，很現實的，執行長的第一個任務，就是為公司找資金。光靠熱情和夢想的不支薪工作，是創造不了奇蹟的。研發了不起的新產品需要工程師，很多工程師，而工程師要吃飯、要買房、要養強勢的高學歷醜老婆…啊！說錯了，沒事沒事！總之，資金和人才是願景之外的兩隻腳。

令Jensen一輩子忘不了的謙卑時刻是，當他向LSI提出辭呈時，他當時的老闆說：「你很快就會回來的，你的座位我會留著。」但他隨即打了一通電話給紅杉資本的Keyman:「嘿，Don，我們有個小伙子即將離開LSI，想自己開公司。他真的很聰明，你應該給他錢。」就這樣，Nvidia的第一筆資金來自於紅杉資本的100萬美元，夠他們租一間像樣的辦公室和招兵買馬了，幸運顯然又起了相當作用。

這種技術競逐型產業沒有捷徑，就是聘用、挖角最厲害的工程師，然後比別人更快研發出更好、更受市場歡迎的下一代產品。一旦百家爭鳴的戰國時代混屯結束，還活著的人就有機會憑藉規模優勢，成為贏者全拿的王者，例如Apple、Microsoft、Google、Amazon 等。這樣算不算用人人都能理解的方式，解釋複雜的概念？

在還沒有成為規模優勢的大咖之前，輝達的競爭力來自於黃仁勳的華人特質、長時間努力工作。2002年時，當時輝達的主要競爭對手之一3dfx申請破產，輝達買下它部分的專利，並聘用它的一些員工。那些前3dfx工程師一抵達輝達，就迫不及待想挖出這位K O他們的對手，有哪些獨特的製程或技術，竟有辦法每六個月就推出一款新產品（業界的平均是18個月）。一名工程師回憶道：「原因比想像中簡單得多，原來真的只是拼命工作，本以為有什麼獨門秘方。」

2004年被輝達以20萬美元年薪從ATI挖角的企業銷售天王Derik Moore回憶道，當他還在ATI 時，有次在晚上七點左右開車經過輝達總部，發現辦公室的燈幾乎全是亮的。與他同車的經理說：「噢，他們在開夜間會議。」在他成為輝達員工後，他發現夜間會議是常態而非例外，另外他也開始定期在週末加班，都是他在ATI未曾有過的。他還記得自己在平安夜被迫參加電話會議。「在輝達，每個人都沒有真正屬於自己的時間或生活，整個公司上下充滿一種奉獻和努力工作的精神。」

一位輝達高層說，輝達不是24/7的公司，而是25/8的公司。他說：「我不是在開玩笑，我早上4:30起床，然後一直工作到晚上10：00～11：30，這是我的選擇，並不適合所有人。」另一位產品經理指出，輝達的這種「台式操肝文化」，讓許多員工受不了而離開了。即使在週末，如果你無法在兩個小時內回覆電子郵件，你還必須讓公司知道你無法回覆的原因。他回顧自己的行事曆時，發現有超過一半的週末，不是出差就是在辦公室加班。輝達真的沒有魔法，就是砸銀子挖來最厲害的人才，然後努力工作、毫不鬆懈。所謂的NVIDIA WAY，其實就是Jensen Way，輝達是一間黃仁勳個人色彩極強的公司，他擔任執行長的時間，比貝佐斯（27年）、比爾蓋茲 （25年）、賈伯斯（14年）都還要長，僅次於甲骨文的Larry Ellison（37年）以及波克夏的華倫巴菲特。

簡言之，黃仁勳是個超級工作狂，在不斷工作、不斷前進、不斷追求的過程中，找到他的生命意義。而有幸共襄盛舉這個AI盛世的工程師們，《暗黑真相網》真的想對他們的妻小說聲恭喜。如果恭逢盛世，其後代有機會直接晉升資本階級，永遠對「薪水」這種慢性病毒免疫。（延伸閱讀文章：資本主義循環的暗黑真相　2）

再次回到「機運」來，在不斷砸錢挖人才、鞭策到極限、推出最新最好的產品的這個爭奪規模優勢的過程中，那個飛上天的狗屎當屬「GPU」了。GPU確實是輝達自創的名詞，相較於過去50年，電腦運作最重要的中央處理器CPU來說， CPU的特性是能以極快的速度，在不同的任務之間切換，並在處理每個任務時，將處理器大量的運算資源集中分配給該任務，亦即一次只能處理有限的核心任務。而GPU的特性是，能夠平行執行數百到數千個，數據量大而不複雜的任務。數據量大而不複雜，大家想到了什麼？沒錯！就是比特幣（或其他數位貨幣）的「挖礦」。在能夠大量平行運算簡單任務（執行緒）的優勢下，GPU的「總算力」遠優於CPU，而「挖礦」的興起，為輝達帶來了不亞於「福特式資本主義」的天時。

繼挖礦潮之後，下一波好運再次降臨在輝達身上： AI時代的來臨。資訊時代，每個階段都重複出現的趨勢是，藍海時期的百家爭鳴，幸運勝出一點點的贏家，最後總能成為紅海時期「Winner takes  all」的寡頭。微特爾聯盟（微軟、英特爾）佔了PC時代80 %的利潤。Google在搜尋引擎市場佔了90 %以上的利潤。Apple在智慧手機市場也瓜分了80 %的利潤。這些歷史或許暗示， AI時代的大部分戰利品，都將歸輝達所有。

黃仁勳在最近一次演講中說：「我們只有持續投資，才能保持競爭力。在我這一行，如果你不投資，很快就會被淘汰。」那就像是在鋼索上騎腳踏車的競賽，想要不倒，唯有不斷地前進，將「一年前沒聽過的產品，一年後就過時淘汰」的遊戲，玩到出類拔萃。輝達在AI的計算架構CUDA（Compute Unified Device Architecture）的函式庫，已經跨科學及產業界深耕了20年，而GPU又是唯一能執行該平台的晶片（ AI模型開發人員與企業，都必須依賴CUDA的函式庫。）

這種不前進就淘汰的遊戲，也發生在人才的爭奪上。還記得當Yahoo在最佳工程師的爭奪戰中，一不敵Google和Microsoft後，立刻開始走向平庸，不久之後便兵敗如山倒。在這一行，優秀的程式設計師希望與其他優秀的程式設計師合作；一旦公司的程式設計師水準開始下降，就會掉入一個無法逆轉的死亡倒數。要維持業界第一，就得一直維持道奇隊般的First Team陣容；一旦強者出走，就會引發其他強者也出走，強者都想待在A Team。

輝達也在人和這一環脫穎而出了，現在的挖角既粗暴又有效，Jensen會親自打電話：「你好，我是黃仁勳，我聽說你是矽谷最聰明的人之一，我想你應該來和我聊聊。」一位輝達高管說：「我們打造全明星級的架構師團隊，其他公司對我們挖走他們的優秀人才，蠻不爽的。」沒有辦法，頂尖選手都一定渴望加入Dream Team，即便要拿什麼去換。黃仁勳會說：「也許你會想進來和我們一起做這個專案，這真的會很有趣，而且我們會一起賺很多錢；如果你自己孤軍奮戰，那可能就沒有那麼好玩了。」

回頭看看台灣，台積電以及同等的世界級公司，打造護城河的方式也如出一轍。挖最好的人才、努力工作、死命加班，永遠跑在別人前面，維持規模優勢、贏者全拿，然後帶動相關的上下游及周邊產業，堆起台灣30年的經濟榮景。有些人雨露均沾了，有些人沒有，人類已經確定進入毫無匱乏的新紀元（若仍有匱乏發生，主要是政治和分配的問題，而非「不足」所造成。）在某種程度上來說，就必須不斷創造新的人為匱乏，好讓那鋼索上的腳踏車，永遠前進不倒。財富不會消失，只會轉移，以「相對購買力」的形式，畢竟在絕對財富數額背後的，永遠是那同樣比例的金字塔結構，想要維持不掉或往上爬，唯有跟著不斷地追求、前進。

各種AI將如何改變人與人之間關係的「類預言」，已經琳瑯滿目（《暗黑真相網》也預言了一個），黃仁勳自己預言的則是「數位生物學」（等等！這個的終極應用不就是《暗黑真相網》預言的那個嗎？）總之，已經不該有煩惱的人類，為了維持金字塔結構的概得利益，總要不斷創造新的煩惱，讓中下階層的絕大多數有規可循，不是嗎？

每個人都是用自己生命中的有限籌碼，去交換自己所欠缺或想要的東西，沒有對錯，只有值不值得。而大勢所趨的資本競逐遊戲，是否有不玩不可的其他理由選項，也似乎就藏在每個人那易視不易見的思維中。天時、地利、人和，下好離手，只期無悔。最後再次思考：現代人一輩子所能達成的總成就，70 %取決於你的父母是誰、25 %取決於機運、5%取決於努力。您覺得呢？

在矽谷，